武松是《水浒传》中的主要角色之一,他的章节故事占据了整整十篇回目,自第二十三回开始,至第三十二回为止,即所谓“武十回”。武松也是梁山好汉中被施耐庵着墨最多的人物之一。
得益于影视作品的影响,武松的形象在众好汉之中显得尤其高大,基本成为这部作品的代表人物。
当然,这类衍生作品对武松的形象存在一定意义上的重构,有隐恶扬善的目的,它与原始小说之间已经存在一定的距离。
就笔者观点,武松之所以魅力十足,并非单纯因为他身上的英雄气概,而是这一人物随着剧情的发展,产生了明显的成长与变化。
也正是这一变化,才让武松的形象鲜明活泼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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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作前言
开篇声明,我相当喜爱武松这一人物。无论是对小说中的武松还是影视作品中的武松,均是如此。
当然,鉴于受众的不同与宣传的需要,影视作品对武松性格中的负面因素大多予以遮掩美化。这一形象重构虽然存在必要性,但在某种意义上也会影响到这一人物的完整性。
小说之中的武松并不完美,从某种意义上说,也更加贴近人性的实际状况。
举例而论,武松登场之初是以一个身负命案、逃难在外的莽汉形象出现。影视作品虽然也有提及这一事件,但并未还原出原著的精髓。这一问题后文会详细谈到。
在与武大重逢之前,施耐庵通过诸多侧面描写,隐晦地点出了武松性格中的诸多缺陷,也直白地告诉了读者,这一人物虽然以英雄身份谢幕,但并非始终无暇。
本文主要就小说的内容,谈一谈武松这一人物的成长与变化。
武松属于何种社会阶层
从出身来看,武松是个比较特殊的人物。如果以士、农、工、商阶层划分来看,很难将之放入其中任何一个框架。
以家庭从事的行业来看,其兄长武大经营小本买卖,大约属于社会中下层的小商贩。不过武松既不经商,也不务农,这一点从武大的话语中便能得到明确佐证。
兄弟二人在阳谷县再度相见时,武大在言语中透露出武松在清河县时昼夜吃酒打架,“不曾有一个月净办”,甚至经常害得武大“便随衙听候”,大约属于无业青年。
武大道:“我怨你时,当初你在清河县里,要便吃酒醉了,和人相打,时常吃官司,教我要便随衙听候,不曾有一个月净办。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四回》
直到武松在某次斗殴之中下手过重,把对方殴成重伤,惹下大祸,被迫畏罪潜逃,进了沧州柴进的庄院中躲避官司。
武松没有务农、经商或从事手工业的相关记载,早年的人生经历被其兄长概述为“和人相打,时常吃官司”,很难被归入以上三个阶层。
从景阳岗打虎章节的描述上看,武松“颇识几字”,看得懂县衙张贴的布告,应该是受过基础教育的。不过书中的武松始终是以武夫的形象出现,可知其文化水平也比较有限。
武松也颇识几字,抬头看时,上面写道:“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……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三回》
从可知线索来看,武松这一人物,接近古代社会中的“游民”,既无正当职业,亦无稳定收入。
这类人物在《水浒传》中比较常见,早年的高俅(仅针对《水浒传》而言)也属于游民之列。
只不过高俅在文化、杂戏方面的能力远远高过武松,运势又佳,傍上了端王,因此发迹。而武松除了一腔勇力,别无长物,因此命途也坎坷许多。
这人(指高俅)吹弹歌舞,刺枪使棒,相扑顽耍,亦胡乱学诗书词赋,若论仁义礼智,信行忠良,却是不会。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。–《水浒传 第二回》
从某种意义上讲,武松空有气力却缺乏文化这一特质,也正是他日后悲剧的重要根源之一。
武松由于文化有限,心性相对单纯,因此在剧情发展中曾多次遭人利用。被施恩利用导致武松得罪了张都监,而被张都监利用则导致武松再度身陷囹圄,彻底走上了与官府决裂的不归之路。
武松“好面子”的性格特征
武松登场时的形象不甚光彩,先因在老家斗殴而躲在柴进庄上避难,又因口角误会险些痛殴宋江。
施耐庵寥寥数笔,便把一个失意青年的单纯、莽撞、好面子描述得淋漓尽致。
这一段剧情着墨虽少,但字字珠玑。
(1)单纯莽撞
武松在清河老家斗殴伤人,“只道他死了”,便匆忙亡命出走。在听闻对方没死之后,又兴致勃勃准备返回老家。前后对照,会发现武松登场时的性格既莽撞又单纯,甚至有几分可爱。
小弟只道他死了,因此一径地逃来,投奔大官人处,躲灾避难。今已一年有余,后来打听得那厮却不曾死,救得活了。今欲正要回乡去寻哥哥。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三回》
武松单纯性格的相关描述,在后文也多次出现。
比如武松返回清河老家路上,阴差阳错除了景阳冈上大虫,被临近的阳谷县知县参为步兵都头,大喜之下,竟把回清河县探亲的事情给忘记了。直到“吃了三五日酒”,他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回清河县探访哥哥武大。
(阳谷)知县随即唤押司立了文案,当日便参武松做了步兵都头。众上户都来与武松作贺庆喜,连连吃了三五日酒。武松自心中想道:“我本要回清河县去看望哥哥,谁想倒来做了阳谷县都头。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三回》
不过即使武松想起了返回清河的事情,却也并未立即付诸行动,而是继续在阳谷县中“闲玩”。
又过了三二日,那一日,武松走出(阳谷)县前来闲玩。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三回》
如果不是武大郎之前在清河县中混不下去,被迫搬到阳谷县,因此与武松碰巧相逢,还不知道兄弟二人再度相见当在何时。
(2)好面子
武松之所以因为小误会便对宋江动粗,也并不是单纯因为宋江踩翻了火锨柄,撩了武松一脸飞灰,惹得病中的武松不快。
宋江仰着脸,只顾踏将去,正诣在火锨柄上,把那火锨里炭火,都掀在那汉脸上。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二回》
武松发怒并非因为他身患疟疾,情绪不佳。实际就武松的体魄而言,疟疾对他影响十分有限。他后来向施恩自述“我去年害了三个月疟疾,景阳冈上酒醉里打翻了一只大虫,也只三拳两脚便自打死了”,也可为佐证。
武松听了,呵呵大笑道:“管营听禀,我去年害了三个月疟疾,景阳冈上酒醉里打翻了一只大虫,也只三拳两脚,便自打死了,何况今日!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八回》
武松发怒的核心原因,在于他在柴进庄上也总是与人吃酒打架,导致“柴进虽然不赶他,只是相待得他慢了”,因此自觉折了面子,闷闷不乐。
满庄里庄客,没一个道他好。众人只是嫌他,都去柴进面前告诉他许多不是处。柴进虽然不赶他,只是相待得他慢了。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三回》
武松本以为自己在江湖上算号人物(宋江称江湖上闻听得武二郎名字),柴进又有“专一招集天下往来好汉”的名声,结果竟然遭到怠慢,心中的忿怒是不难想见的。
此处施耐庵通过侧面描写,精巧数笔,便把武松“好面子”的性格特征完整烘托出来。
从行文描述看,武松在景阳冈打虎时,也有“好面子”的心理在起作用。
武松最初看到阳谷县张贴的印信榜文时,虽然隐隐后悔起自己的莽撞,但又认为“我回去时,须吃他(指店小二)耻笑,不是好汉”,遂横下心来强行过冈。
武松读了印信榜文,方知端的有虎。欲待转身再回酒店里来,寻思道:“我回去时,须吃他耻笑,不是好汉,难以转去。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三回》
虽然武松成功打杀了大虫,但他打虎的初衷,却并非秉承为民除害的目的。其直接原因反倒是因为担心受到店小二的耻笑。
这种“好面子”的性格特征,非常符合游民的心态。施耐庵经历过元末明初的动荡时代,对这一特质的把握非常精准。
游民们由于没有正当职业与稳定收入,平日里最怕遭人瞧不起。从这个角度看,武松逞勇斗狠的背后,乃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。
另外,武松发迹之后被尊称为“武都头”,即使在下狱、失去官府身份之后,十字坡的孙二娘夫妇、孟州的施恩亲随也依然是以“都头”称呼武松。武松对此并不推辞,想必内心相当受用。
那人(指张青)道:“是。小人的浑家(指孙二娘)有眼不识泰山,不知怎地触犯了都头。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七回》
那人道:“是管营相公家里的小管营教送与都头吃。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八回》
反倒是孟州牢城营的差拨,因为向武松索贿未果,嘲笑武松“猫儿也不吃你打了”,便被武松破口大骂;武松还威胁对方“精拳头有一双相送”,这属于好面子心理的再度发作。
差拨道:“……只道你晓事,如何这等不达时务!你敢来我这里,猫儿也不吃你打了!”武松道:“你到来发话,指望老爷送人情与你。半文也没!我精拳头有一双相送!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八回》
其实在孟州牢城时,武松身上尚有行贿用的银钱,但宁可“留了自买酒吃”,也要交恶差拨,甚至不惜冒着枉死黑牢的风险。这可以视作武松自尊心被冒犯之后的极端表现。
武松道:“感谢你们众位指教我。小人身边略有些东西。若是他好问我讨时,便送些与他;若是硬问我要时,一文也没。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八回》
十字坡事件与武松的“帮亲不帮理”
武松由于出身较低,文化有限,兼身无长技,在治平之世是不可能有发迹机会的。
而如前所述,武松的性格中存在单纯鲁莽的一面,又具备极强的自尊心。因此在剧情中会经常出现类似桥段,即武松的许多行为逻辑十分经不起推敲,其根本原则在于“帮亲不帮理”。
举例而论,十字坡的张青、孙二娘夫妇是谋财害命的暴徒。两口子专用蒙汗药迷晕过路商客行人,洗劫财物不说,连性命也不放过。肥胖的“做黄牛肉卖”,瘦的“做水牛肉卖”。
实是只等客商过往,有那入眼的,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便死。将大块好肉,切做黄牛肉卖;零碎小肉,做馅子包馒头。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七回》
武松初入十字坡作坊,看见“壁上绷着几张人皮,梁上吊着五七条人腿”,完全就是人间地狱。
这对儿夫妻甚至连过路的头陀、和尚也不肯放过。武松得到的头陀装束、度牒、戒刀都是孙二娘从一个毫无恩怨的过路头陀身上盗来的。
那个头陀的下场是“把来麻坏了”,被黑店的伙计们“卸下四足”,毫无疑问也被做成了“牛肉”。
张青道:“只可惜了一个头陀,长七八尺一条大汉,也把来麻坏了。小人归得迟了些个,已把他卸下四足。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七回》
甚至连颇富侠义气息的鲁智深,在路过十字坡时也被张青夫妇用药麻翻,“扛入在作坊里”,险些遭了毒手。可见张青夫妇的残忍狠毒。
江湖上都呼他做花和尚鲁智深。使一条浑铁禅杖,重六十来斤。也从这里经过。浑家(指孙二娘)见他生得肥胖,酒里下了些蒙汗药,扛入在作坊里,正要动手开剥,小人(指张青)恰好归来。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七回》
而武松面对这一黑店夫妇的态度,却是深相交结,完全不见为民除害的迹象。武松以“兄长”、“嫂嫂”称呼张青夫妇,而张青夫妇则以“都头”、“兄弟”称呼武松。
因此在武松与张青夫妇谈论“江湖上好汉的勾当”之时,负责押运武松的官差“惊得呆了,只是下拜”,唯恐武松害了自己性命。
究其原因,大概是因为武松在被发配孟州时,失去了官府的身份,在内心深处或许已经以草莽自诩,因此对张青夫妇的屠夫行径也并不怎么反感。
何况那对儿夫妻对武松还非常殷勤,动辄“纳头便拜”,还“都头”、“伯伯”地叫个不停,大大满足了武松“好面子”的心理需要。
母夜叉孙二娘道:“本是不肯下手,一者见伯伯包裹沉重,二乃怪伯伯说起风话,因此一时起意。”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七回》
另外,武松在十字坡上虽然拜托张青夫妇救下了押送自己的官差(两名官差当时已被送进作坊待宰),但并不是因为正义感,而是因为这两个公人“于我分上只是小心,一路上伏侍我来”,与武松的私交不错。
这两个公人,于我分上只是小心,一路上服侍我来。我若害了他,天理也不容我。–《水浒传 第二十八回》
与此相对,武松在孟州被下狱、发配恩州的路上,押运的官差由于试图谋害武松性命,便被“赶上去,搠上几朴刀,死在地下”。
实际“帮亲不帮理”这一性格特质,在武松与施恩的交往中,体现得更为明显。鉴于篇幅有限,这一问题之后会另外撰文具体分析。
文末还是再次强调,武松的人物形象极具魅力,其内在性格并非单纯用善、恶等字眼所能概述。
施耐庵为武松设定了“游民”的出身,又赋予其过人的勇猛。而武松的一举一动,也完全符合这类人物的内在行为逻辑:单纯、鲁莽、好面子,同时又有一些朴素的正义感。有血有肉,鲜明活泼。
本文虽然谈及了许多武松性格之中的负面因素,但写作初衷绝不是为了非议这一人物,而是为了更全面、更客观地看待武松的性格变化与人物成长。
武松的人生路线经历了许多变化,从一个空有气力的失意青年,在诸多变故波折的洗礼下,沦为一个游离于社会之外的绿林草莽。其中因由,确实值得深入分析。
我是胖咪,头条号历史原创作者。漫谈历史趣闻,专注三国史。从史海沉钩中的蛛丝马迹、吉光片羽,来剖析展开背后隐藏的深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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